何君林
  周末,關掉電腦、手機,拔掉電話線,想一個人躲在書房,暫時把自己從嘈雜喧囂的世界剝離出來。因為不需要趕著編稿、發稿,反而有些無所適從,便望著靠牆的書架發獃。這樣獃望了一陣,猛然發現書架有些凌亂,便起身整理。
  在抽出一本有些破損的連環畫時,從中掉落出幾張摺疊的已經發黃的信箋,小心展開,上面的鋼筆字跡已經生出毛刺,散髮出塵封歲月特有的氣息……這是一封父親寫給我的信,落款是“1989年12月21日”。
  中國人熟知“烽火連三月,家書抵萬金”的詩句,在遙遠的古代,在鐵馬金戈的邊陲,家書是戍邊將士心中不滅的明燈,父母親人的叮囑總是讓身處偏遠險境的靈魂得到撫慰與溫暖。而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末,筆者雖然沒有戍邊,但確實遠離家鄉走進了軍營。那是自己第一次遠離父母,孤身投入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,心頭的孤寂、惶惑與不適可想而知。尤其是新兵連的訓練十分辛苦,每天都把人搞得筋疲力盡,有時我真想開小差跑回家算了。
  但我沒敢開小差逃跑,只是給家裡寫信訴苦,訴說思鄉之情,當真是字字含淚,似乎有天大的委屈。十幾天后,我收到了家裡的回信,是父親的手跡。父親在信中反覆開導、勸慰和鼓勵我,併在信里寫道:聽說你訓練很辛苦,很想家,夜裡還睡不著覺,你媽擔心得兩頓都沒吃飯,還埋怨我不該把你送到部隊……你應該知道,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,不能遇點困難就打退堂鼓,而是要學會去適應,要在艱苦中鍛煉自己……你可要在部隊好好乾啊!不能讓家裡人擔心啊!
  應該說,在部隊的那幾年,家裡的來信不只是一種安慰,還是一種特別的力量,支撐我成長,鞭策我進步。我在部隊先後立過兩次三等功,成為一名優秀的解放軍戰士,這其中無疑飽含著家書的功勞,飽含著父母親人的期許、安撫和鼓勵。說實話,那陣子每次捧讀家書,自己都像捧著家裡的那盞老油燈,捧著家裡的那堆柴火,那種溫暖,那種溫馨,那種踏實,只有自己才能體會。
  事實上,在整理書架的過程中,抖摟出來的不只是家書,還有一封早已被自己遺忘的情書。那是我的初戀,同樣是在部隊,情竇初開的我壯著膽子給遠在老家的一個女孩寫信,訴說愛慕之情。第一封信寄出後,便度日如年般苦等對方宣判。當她應允的書信傳來,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瞬間流遍全身,那種狂喜無以言表。從此,我們開始了“蒼雁錦鯉,時傳尺素,清風朗月,但寄相思”。她每次寫來的信,我都會揣在身上,有空就躲在某個角落展讀,一字一句品味、遐想。信里的呢喃細語,信箋淡淡的幽香,全都是濃濃的愛意……如今,雖然初戀早已隨風而逝,但重新捧讀有些破損而泛黃的初戀情書,那種朦朧、青澀的情愫和記憶,依然在我心頭激起了一絲漣漪。
  隨著一封又一封舊時的書信被抖摟出來,自己就像走進了一部又一部老電影,在回憶中幸福著、激動著、感慨著……然而,當書房門突然被推開,家人氣呼呼地舉著她的手機嚷嚷有人四處打電話在找我的時候,我突然生出一股惱怒,同時生出一絲悵然,我有些傷感地意識到:過去已經不見了,那些飽含親情、愛情、友情的透著馨香筆墨的信箋,已經被這個時代拋棄,變成了記憶中的古董。
  是啊!當手機短信、微信以及網絡QQ撲面而來,鋪天蓋地霸占我們的視線和心胸的時候,曾經漫長而焦灼、意外又喜悅的等待被徹底秒殺,曾經飽含濃情的遙想與思念被瞬間抹殺,我們已徹底喪失了遐想的空間和能力。誰能告訴我,當信息時代讓世界越來越小,讓人與人之間越來越近的時候,我們的心為什麼反而離得越來越遠?
  (作者單位:西部開發報)  (原標題:走進塵封的書信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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